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柏油马路，商场门口的喇叭声此起彼伏。"清仓大甩卖"的红色横幅在热浪里飘得像面投降的白旗。她站在橱窗前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，那件薄荷绿的连衣裙在模特身上晃得人眼晕，价签上划掉的三道红杠像在嘲笑她瘪下去的钱包。

"姑娘进来看看呀，现在买一件的钱能买三件咧！"老板娘掀开塑料门帘，空调冷气混着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她想起早上刚叠好的衣柜，那件去年买的同色系衬衫还挂着吊牌。指尖触到手机壳边缘的裂纹，突然就笑了——这裂纹还是上个月为了抢限量款手机壳挤地铁时磕的，结果新鲜劲儿没撑过一周。

转角处的奶茶店排着长队，几个小姑娘举着手机比划直播界面。"这个博主穿也太好看了吧！"扎马尾的女生跺着脚尖叫。她突然想起楼下张奶奶，上周颤巍巍举着平板让她帮忙下单："闺女你看这姑娘穿的，我年轻时候要有这身段..."平板上二十出头的主播正转着圈，纱裙飘得像朵蒲公英。后来在垃圾房看见三个没拆的快递盒，地址栏都写着张奶奶的门牌号。

公交站台的广告屏在循环播放钻石广告，模特锁骨间的项链亮得刺眼。她摸出记事本算了笔账：这个月加班二十三小时，折合成连衣裙能买七条，换成奶茶能喝四十八杯。但上周暴雨夜打车回家的费用还躺在待报销列表里，像块消不掉的橡皮糖。

洗衣店老板正往滚筒里塞第五件羊绒衫，蒸汽熨斗在呢子大衣上滋出白烟。"现在人衣服多得放不下，倒比我们那会儿补丁摞补丁还愁。"老板的蓝围裙上沾着各色线头，像幅抽象派地图。她突然想起母亲压箱底的那件的确良衬衫，洗得发白的领口还留着八十年代国营厂的编号。

商场电梯里，穿玩偶服的发传单小哥摘下头套擦汗，后颈晒出泾渭分明的黑白线。他脚边纸箱里印着"限时特惠"的传单堆成小山，最上面那张被空调吹得哗啦响，露出背面去年圣诞促销的日期。三楼童装区传来孩子的哭闹声，年轻妈妈正把同款不同色的五件T恤塞回货架："去年买的还没拆封呢！"

回家路上经过二手交易市场，有个姑娘在摊位前试穿高跟鞋。漆皮表面横着道划痕，摊主忙解释："专柜样品鞋，就试穿过一次！"阳光穿过梧桐叶在鞋面上投下光斑，那道疤反而成了最亮的点缀。她想起衣柜里那双磨脚的小羊皮鞋，当初销售说的"经典永不过时"，现在看连鞋跟的弧度都透着股过时的倔强。

快递驿站的小哥正在整理货架，条形码扫描器的红光在黄昏里格外醒目。"您有四个待取件。"机器女声报出她上周熬夜抢的预售包裹。货架最上层堆着无人认领的快递，积灰的包装盒上用马克笔写着三个月前的日期。驿站玻璃门上贴着新告示：双十一期间暂停寄存大件物品。

楼道里碰见邻居家小孩蹲在门口拆盲盒，塑料壳在地砖上弹出一串脆响。"这是隐藏款！"孩子举着巴掌大的玩偶蹦起来，头顶的声控灯忽明忽暗。她钥匙圈上还挂着去年集齐的十二生肖盲盒，现在看那些漆都蹭掉的小动物，倒像是某种行为艺术的展品。

拧开家门时手机弹出购物APP推送，智能算法推荐的"猜你喜欢"里赫然是早上那件薄荷绿连衣裙。阳台上的绿萝正顺着晾衣杆疯长，叶片阴影投在空荡荡的衣架上，风一吹就漾出满墙的波纹。她突然觉得，这些晃动的绿影子比任何橱窗里的新品都鲜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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