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4年台湾吴家真相揭开:1950年代陈诚以“陈明德”名义暗中接济吴石遗属的来龙去脉
吴韶成的记忆里,1950年代南京的夏天总是闷热,窗外蝉声一阵紧似一阵。那年他还在中央大学念书,和父亲吴石最后一面是在太平路的安乐旅馆。父亲递过来20美元,叮嘱是学费,语气里带着不容推拒的倔强。谁能想到,这竟成了他们父子的诀别。之后南京解放,吴家分成两头。母亲王碧奎带着妹妹吴学成、弟弟吴健成去了台湾,吴韶成和大姐吴兰成留在了大陆。有人说,南京的变天像一场骤雨,连门口晒着的被单都来不及收。
那年八月,吴石临行前在福州藏下298箱机密档案,只带一百多箱次要的去台湾,心里有盘算,也有无奈。他嘱咐熟人,解放后这些档案要交给组织。彼时的南京街头巷尾风声渐紧,老百姓都在传,湖北路那边的翠浪庄门口又多了陌生面孔,邻居胡雄见了面点头,各家门前的石板路上却多了几道新裂缝。
到了台湾,吴石“表面上批文件,私下传情报”。1950年,蔡孝乾被捕牵出吴石,3月1日晚,保密局破门抓人。三个月十天的关押,吴石一只眼瞎了,始终没招。6月10日,台北马场町的刑场上,他和朱枫、陈宝仓、聂曦一起被枪决。走上刑场那会儿,他在画册背面写下遗嘱,让子女守俭朴家风,说钱都帮了人,诗句只留“一生尽忠于善,此结局过悲”。那年他57岁。
吴石遇难,家属遭殃。王碧奎原判九年,孩子们被房东赶出门,靠剩饭糊口,夜里躲进庙里避雨。吴韶成在大陆,看到父亲遇害的消息,是从英文报纸和香港兴岛日报上,剪了藏了六十年——那年南京的夏天连风都是沉闷的。毕业后,他下放农村,审查时挨过打,掉了半口牙。吴兰成被分到内蒙古林区医院,推药车过雪地,手冻裂了也没说过一句苦。
台湾这边更难。王碧奎出狱后只能带着孩子,日子穷得“骨头缝里都刮风”。正是这时候,一张写着“明德兄托我照拂”的纸条送到手上,字迹清瘦,语气温和。副官只说“故友所托”,人转身便走。王碧奎带着孩子搬去郊区小院,日子稍得喘息。没人知道,“陈明德”究竟是谁,但每月的“遗属慰问”款、吴健成教会学校的学费、冬天准时送到的新鞋和进口青霉素,都是从这条隐秘的援助链条里出来。谭祥夫人管具体事,吴健成改姓“陈明德”,以“远亲”身份送进学校,每月200元新台币学费,普通工人要攒三个月才够。
援助不止钱。吴学成上教会学校,助学金是“陈明德”批的。考台大遇阻,暗中有人担保录取。吴健成生病,青霉素及时送到,包裹里布料厚厚的,寒冬新鞋也不落下。副官们一层层转递,从不留痕迹。南京城中偶尔有老兵私下议论,有人说“这吴家的困境,总有人在后头拉一把”,只是不知究竟是谁。
大陆的吴韶成惦记家人,托人四处找“陈先生”,总断在“故友所托”这句话上。1981年他去美国见母亲和弟妹,王碧奎床头仍留着那张纸条。母子间夜谈,吴健成提起青霉素和台大担保,吴韶成听得握杯子的手都颤了。他心里发狠,要找到这位恩人——可这线总是断在副官的脚步声里。
其实,在台湾省主席陈诚的日记里,早就有一行字:“此君忠耿,家眷当护。”当年吴石在南昌背着陈诚跑三里地送去医疗站,陈诚记了半辈子,始终念着救命之恩。吴石死后,陈诚写三封亲笔信给蒋介石,为王碧奎一家求情。蒋介石只批“妇人无知,受夫牵连,酌情减免”,王碧奎刑期缩到七个月。8月出狱,陈诚安排她进纺织厂上班,日子总算有个着落。
“陈明德”的化名,一用就是二十几年。1977年,吴健成用化名读完台大化学系,申请赴美留学,按规定“匪谍之子”没戏。陈诚找连襟俞大维,助学基金加急,蒋经国担保,机票特别经费付。吴健成登机前,台北街景闪了一下,人就消失在云层之上。有人提过,1950年代台湾的军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,帮“老友后人”要低调,账本上名字写得再明白,也不能让外人一眼看穿。
时间到了2004年。台湾国防部档案解密,一叠黄纸摊开,吴韶成已经白发,手抖着翻,1952年补助单,签名赫然“陈诚”。真相砸下来,他愣住了,档案尘土味儿冲鼻,吴健成赶来,兄弟俩指着纸张,忆起儿时瓶子上的灰。南京城里有老人讲,解放前后,军界的账本里,总有些名字,藏着不为人知的情分。吴韶成这辈子找了几十年,线索总断在副官脚下。
陈诚1965年因病去世,临终时还叮嘱“吴石孩子有难,多帮点”。葬礼上,吴学成姐弟送白菊,字条写“感念旧恩”,陈家把花放在灵堂最显眼处。陈诚的遗嘱里没提援助的事,但那份情,落在钱、鞋、通知书上,一点没差。
那年春天,南京城新柳发芽。街口老茶馆里,老板擦着柜台,说起往事,咂咂嘴:“有些账说不清,咱南京人讲个情字。”吴健成走出门,夜风里夹着花香,像极了小时候母亲为他缝校服的模样。